午后三点的阳光斜切过图书馆三楼的百叶窗，在木质书架上投下羽毛状的光斑。

王婷正踮脚取《宋词选》时，听见斜后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哼唱——是《千年等一回》的副歌，跑调却固执地重复着。

她攥着书脊的手指骤然收紧。

四年前那个燥热的暑假补习班，后排男生用自动铅笔敲着课桌，把许仙的唱腔改成周杰伦的Rap节奏，被老师点名罚站时还冲她挤眼睛。

此刻这缕熟悉的跑调旋律，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油墨香与空调冷气，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同学，要这本吗？"清冽的男声在头顶炸开。

王婷慌忙转身，差点撞翻推车上叠得老高的《高等数学》。

男生单手撑住摇摇欲坠的书塔，另一只手还握着那本《影视音乐赏析》，书页间夹着的便利贴上是她熟悉的圆体字："给总是坐第一排的马尾辫同学"。

"你..."王婷盯着他胸前晃悠的校园卡，"数学系...周延？""终于想起我名字了。

"男生笑着把书塔推到她面前，露出补习时总被她画满卡通表情的钢笔字迹，"当年借你抄笔记的代价，现在该兑现了吧？"窗外的风忽然吹开半扇窗，泛黄的宋词书页哗啦啦翻动。

王婷看见他T恤上印着的"新白娘子传奇"图案，忽然意识到他哼的不是跑调，而是故意把副歌改成了图书馆的轻声模式。

周延推来的书塔在推车金属框上发出轻响，王婷这才发现他虎口处有淡青色的茧——和补习班时总被自动铅笔磨红的位置一模一样。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宋词选》扉页，那里还留着四年前他偷偷写的数学公式：sinθ=对边/斜边，旁边画着歪扭的白蛇吐信子。

"要帮你找什么书吗？"周延突然倾身凑近，T恤上的白娘子水袖几乎扫到她睫毛。

王婷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味，想起补习班午休时，他总把薄荷糖悄悄放在她铅笔盒里，糖纸上写着"提神专用，别告诉老班"。

"我..."王婷后退半步撞在书架上，《纳兰词》哗啦啦掉了几本。

周延快手接住一本，书页间滑落的银杏书签让他瞳孔微颤——那是去年深秋她夹在《中国文学史》里的，当时她对着泛黄的叶子发呆，忽然收到匿名邮件里的银杏标本，附带周杰伦的《晴天》音频。

"原来..."周延喉结滚动，指尖轻轻抚过书签上的叶脉，"你真的记得。

"王婷突然抓住他手腕，带着他冲向古籍修复室。

四年前他们曾在这里被罚整理旧书，他教她用糨糊粘书页时，故意把指尖沾得雪白，在她笔记本上画小兔子。

此刻修复室的老挂钟还在滴答，周延反手扣住她的手按在檀木工作台上，陈年墨香混着薄荷气息扑面而来。

"当年你为什么突然转学？"王婷仰头盯着他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烫伤疤痕，那是补习班最后一天，他替她挡住打翻的开水留下的。

周延低头咬住她发间滑落的银杏书签，含糊道："因为...你总说要去江南读大学，而我要去北方学建筑。

"他忽然轻笑，"不过现在好了，你在古籍修复系，我在建筑系，我们都留在了本地。

"窗外飘起细雨，周延从帆布包里掏出保温桶。

掀开盖子的瞬间，桂花糖藕的甜香漫出来——正是补习班结业那天，王婷带的便当味道。

她怔怔看着他用竹筷夹起一块藕，米粒间嵌着四年前他塞给她的许愿签："要和马尾辫同学考同一所大学。

""所以..."王婷声音发颤，"你其实一直在等我？"周延忽然把《影视音乐赏析》翻开到折角页，五线谱上用红笔圈出《千年等一回》的副歌，旁边写着："等你发现便利贴上的摩斯密码。

"王婷这才惊觉便利贴的圆体字排列规律，破译后是"ILIKEU"的重复循环。

雨声渐密，周延忽然哼起改编版的《千年等一回》，这次不再跑调。

他的嗓音裹着雨水的湿润，把"千年等一回"改成"四年等一回"，在"西湖的水我的泪"处突然贴近她耳畔："其实那天你回头时，我在你马尾辫上别了茉莉花。”

古籍修复室的门被风撞开，王婷看见周延的帆布鞋上沾着图书馆外的梧桐絮，突然想起他曾说要为她建一座开满茉莉的江南小院。

她踮脚吻上他嘴角残留的桂花蜜，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新白娘子传奇》的歌词，把"百年修得同船渡"润成了"四年修得共伞行"。

古籍修复室的老挂钟敲过第八声，周延忽然松开紧扣的十指。

王婷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看着他从褪色帆布包里取出个雕花木盒，盒盖上嵌着半片银杏叶标本——正是去年秋天她夹在《中国文学史》里的那篇。

"修复系的周老师说，银杏叶化石需要千年才能形成。

"周延打开木盒时，金属搭扣发出轻响，"但有些等待，四年就够了。

"盒底躺着枚用古籍装订线编织的戒指，戒圈内侧刻着极小的数学公式：∞×∫sinθdθ=永恒。

王婷突然想起四年前他在宋词书页上写的sinθ，笔尖划过的沙沙声混着补习班里此起彼伏的哈欠。

"这是..."她指尖触到戒指时，周延忽然握住她手腕，带着她的手按在《新白娘子传奇》的歌词页。

泛黄的纸页下藏着夹层，抽出的图纸上是微缩版江南小院，每片青瓦都刻着"婷"字篆体，檐角风铃用银杏叶标本串成。

"去年帮导师修复宋代建筑图时，"周延喉结滚动，声音却带着笑意，"发现所有飞檐弧度都刚好是37度——和你马尾辫扬起的角度一样。

"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王婷看见图纸背面密密麻麻的钢笔字："从补习班第38天开始，每天记录你转笔的次数。

5年3月24日，终于等到你回头。

""其实..."周延突然单膝跪地，帆布鞋碾过不知何时飘落的茉莉花瓣，"在古籍修复室被罚站那天，我就想好了。

等我们都安定下来，要在这里向你求婚，用糨糊粘住你的指纹，就像粘住四年前的秘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是晒干的桂花糖藕碎屑。

王婷忽然记起补习班结业那天，他打翻她的便当盒后，蹲在地上一粒一粒捡回米粒的模样。

"这些碎屑..."周延拔掉软木塞，桂花香混着雨水气息漫出来，"被我妈误以为是情书，晒干后装进信封寄给我。

现在..."他仰头望着她，眼尾泛红，"想请你把它们种进未来的日子里，和我一起熬成永远。

"古籍修复室的门被风雨撞开，王婷看见周延背后的书架上，《宋词选》《影视音乐赏析》《中国文学史》依次排开，每本书的第1314页都折着角。

她突然笑出声，四年前他总把情书夹在《五年***三年模拟》的第1314页，说那是"理科生的浪漫"。

"所以..."王婷伸手接住他递来的戒指，"这是用糨糊粘住的求婚？""不。

"周延忽然起身，把她的手按在正在修复的《白蛇传》古籍残页上，"是用千年等一回的摩斯密码，破译我们的余生。

"窗外闪电照亮残页上的"永结同心"，王婷这才惊觉墨迹未干。

周延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带着修复古籍特有的糨糊触感，在"永"字最后一笔轻轻画了个小圆圈——那是四年前他在她草稿本上画的月亮。

求婚戒指上的糨糊痕迹还未完全干透，周延的建筑系导师就递来赴敦煌修复壁画的邀请函。

王婷在古籍修复室给《永乐大典》补页时，听见他在走廊压低声音说"三年项目"，手中的鼠须笔突然在宣纸上洇开墨团，像极了四年前他在她作文本上画的哭脸。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延深夜带着敦煌风沙的气息归来，帆布包里装着莫高窟的飞天拓片，"我可以把宋代建筑技法融入现代设计，就像..."他突然攥住她沾着朱砂的手指，在飞天飘带上描出江南小院的飞檐弧度，"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

"王婷盯着拓片上褪色的供养人画像，想起他求婚时说"用千年等一回的摩斯密码破译余生"。

此刻那些朱砂红突然刺目起来，像她上周在《白蛇传》残页发现的虫蛀痕迹——当时周延正给她看敦煌壁画的3D建模图，光影在他眉间投***影，让她想起补习班最后一天他锁骨处的烫伤。

"可是..."她从抽屉深处取出他去年送的银杏叶标本，叶脉间还夹着《中国文学史》的书脊碎屑，"你答应过要在这里建茉莉小院。

"周延突然沉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修复室老挂钟的铜摆，那是他们上个月一起拆洗过的零件。

冲突在某个梅雨季的黄昏爆发。

王婷在周延的设计稿里发现敦煌元素完全覆盖了江南风格，飞檐弧度从37度变成45度，檐角风铃的位置被改成了驼铃。

"这不是我们说好的。

"她攥着图纸的手在发抖，墨迹未干的驼铃图案突然让她想起古籍修复室里那些被虫蛀空的书页。

周延从工具箱里摸出枚青铜钥匙，正是求婚时***《中国文学史》的那把。

"你看。

"他打开工作室角落的樟木箱，里面整齐码着莫高窟壁画的数字建模文件，"我在尝试把千年壁画里的建筑美学...""那我的千年呢？"王婷突然尖叫，震得工作室的玻璃幕墙嗡嗡作响。

她抓起求婚戒指往桌上砸，古籍装订线编织的戒圈在金属桌面弹起，露出内侧被她用狼毫笔补过的朱砂小点——那是上周她偷偷刻的"永"字最后一笔。

周延突然按住她砸戒指的手，掌心的茧子蹭过她无名指上的糨糊痕迹。

"你记得我们修复《白蛇传》时发现的宋代婚书吗？"他声音发颤，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屏幕里是敦煌壁画修复现场的直播画面，"那个画工在壁画角落藏了自己的婚书，用矿物颜料...""所以你也要把我们的婚约藏进敦煌的沙子里？"王婷猛地甩开他的手，撞翻了装满桂花糖藕碎屑的玻璃瓶。

干燥的米粒在地面弹跳，像极了四年前补习班结业那天他蹲在地上捡的米粒。

周延突然单膝跪地，试图把碎屑拢回瓶中，可潮湿的空气让米粒粘成了团。

冷战持续了整个盛夏。

王婷在古籍修复室发现《白蛇传》残页里藏着周延的便签："当驼铃声穿过千年，我们的约定也会在鸣沙山回响。

"她捏着便签冲进建筑系展厅，却看见他的毕业作品《丝路姻缘》模型——江南小院的飞檐上缠绕着飞天飘带，檐角风铃换成了嵌着敦煌玻璃的转经筒。

"你毁了它。

"王婷的眼泪砸在模型地基的草稿纸上，四年前的数学公式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周延突然从背后抱住她，T恤上的白娘子图案蹭脏了她刚修复好的明代襦裙。

"你看这个。

"他将她的手按在转经筒上，玻璃内侧浮现出微缩的江南小院投影，"用莫高窟的琉璃工艺..."可我只要原来的样子。

"王婷转身咬住他锁骨处的烫伤疤痕，咸涩的血味混着敦煌壁画的矿物气息。

周延突然把她按在《丝路姻缘》模型前，指尖划过每片琉璃瓦："每片瓦当都是我们重逢后的日期，用你教我的古籍修复技术..."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王婷看见转经筒底座刻着极小的摩斯密码："等我把丝路的千年带回给你。

"她突然想起求婚那天他说"用千年等一回的摩斯密码破译余生"，此刻那些密码正在闪电中明灭，像极了古籍修复室老挂钟的指针。

"三年..."王婷突然把他的手按在《白蛇传》婚书残页上，"三年后你回来时，我们的婚约还剩多少年？"周延喉结滚动，从衬衫口袋掏出个陶罐，里面是晒干的桂花糖藕碎屑和敦煌月牙泉的沙子。

"我在鸣沙山埋了时空胶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