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全村老人进城(主角李明月韩建军):作者文笔精湛,故事情节丰富,人物性格饱满,是一部难得的好书,值得推荐。喜欢全本资源的朋友,欢迎阅读带全村老人进城全文。...
李明月最后一个上车,再次清点人数。四十六位,确认无误。她走到司机旁边,郑重地交代了几句,然后拿起司机位置旁边的简易麦克风,清了清嗓子。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她,充满了信赖和期待。
“叔,婶儿!”李明月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苍老而专注的脸,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车厢每一个角落,“咱们这就出发,去省城!路上大概三个多小时。
几点要特别注意:”“第一,安全带都系好!看到座位旁边这根带子没?拉出来,**这个卡扣里,‘咔哒’一声就系好了。对,就像王奶奶这样。”她走到王奶奶身边,再次示范。“第二,车上不能随意走动,想上厕所或者不舒服,一定大声告诉我!”“第三,我带了晕车药,谁觉得难受,马上跟我说!”“第四,咱们的车中途会在服务区停一次,大家可以下去活动活动腿脚,上个厕所。”“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明月加重了语气,“手里都拿着我给你们做的那个小牌子,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万一,我是说万一,大家走散了,或者找不到我了,就把牌子给旁边看起来面善的人看,让他给我打电话!都听懂了吗?”
“听懂啦!”老人们参差不齐却异常认真地回应着,纷纷低头摩挲着胸前挂着的、李明月昨晚连夜赶制出来的简易身份牌,仿佛那是护身符。
“好!”李明月的脸上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像初升的朝阳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咱们出发!去看大世界喽!”“出发喽!”不知是谁应和了一声,车厢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带着颤抖的欢呼和笑声。
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庞大的车身缓缓启动,驶离了熟悉的村口老槐树,碾过熟悉的坑洼土路,终于,稳稳地开上了平坦宽阔的柏油县道。车窗外的风景开始流动。
熟悉的田野、小河、土坡,渐渐被甩在身后。车厢里先是兴奋的喧闹,但随着车速加快,离熟悉的村庄越来越远,一种新奇混合着不安的沉默开始蔓延。老人们紧紧贴着车窗,贪婪地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景象。
平坦如砥的黑色路面取代了坑坑洼洼的土路;路边不再是熟悉的杨树和土沟,而是整齐划一的反光板和从未见过的绿化带;零零星星的砖瓦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二三层小楼……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新奇的。
当大巴车终于驶入高速公路的入口,汇入那钢铁洪流般的车海时,车厢里爆发出了今天最响亮的惊呼!
“老天爷!这路咋恁宽?!望不到头啊!”
“快看!那车!那车咋那么长?肚子上还驮着那么多小汽车!跟火车似的!”
“哎哟!那小车跑的恁快!嗖一下就过去了!”
“这大车,跑得真稳当,一点儿不颠!”
老人们忘记了拘谨,忘记了安全带束缚的不适,像一群第一次踏入游乐园的孩子,脸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眼睛瞪得老大,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
浑浊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这个庞大、高效、充满力量的外部世界。那是一种近乎眩晕的冲击,让他们既感到渺小,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敬畏。孙大爷听不清那些轰鸣,但也被窗外急速流动的景象所震撼,只是咧着嘴,无声地“哇”着口型。
李明月坐在前排,看着后视镜里那一张张写满惊奇和纯粹喜悦的苍老面孔,看着他们眼中被陌生世界点燃的光芒,一天一夜积攒的疲惫和紧张,在这一刻仿佛被神奇的魔法驱散了。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心底涌起,漫过四肢百骸。嘴角忍不住上扬,眼底却微微湿润。这一趟,值了。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在老人们持续的惊叹和时而响起的关于窗外景物的热烈讨论中飞快流逝。大巴车终于驶下了高速,高楼大厦的轮廓如同钢铁森林般,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猝不及防地撞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娘咧!那楼……那楼咋恁高?!真……真通到云彩眼里去了?”张婶指着远处一座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声音都变了调。“看那边!那么多玻璃窗!明晃晃的,刺眼!”一个老爷子眯着眼,指着远处闪烁着阳光的玻璃幕墙。“哎哟,这路上车咋这么多?跟赶集似的!”
看着眼前川流不息、令人眼花缭乱的车流,老人们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各种从未见过的交通工具、五彩斑斓的巨幅广告牌、穿着时尚步履匆匆的行人……一切的一切,都冲击着他们固有的认知极限。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极度震撼后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窗户上贴满的一张张写满不可思议的脸庞。
目的地“河南印象”文化园区到了。大巴车缓缓驶入气派的停车场。李明月率先下车,组织老人们排队,反复叮嘱跟紧队伍。“河南印象”宏伟的仿古建筑群落展开在眼前。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朱红的廊柱,流光溢彩的琉璃瓦……这奢华精致的景象,让来自田野乡间的老人们再次看呆了。他们仰着头,张着嘴,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生怕踩坏了脚下光洁如镜的地砖。“乖乖……这得花多少钱盖的啊?”“跟戏台子似的,真好看……”“这柱子,恁粗!得几个人才能抱住?”李明月像护着小鸡崽的老母鸡,前后招呼着,引导着队伍走进主剧场。
剧场内灯光柔和,巨大的舞台已经布置妥当。豫剧《花木兰》铿锵有力的开场锣鼓骤然响起!那高亢激昂的唱腔,嘹亮的唢呐,华丽的戏服,演员们翻腾跳跃的精湛身手,瞬间攫住了所有老人的心神!虽然有些唱词听不太懂豫剧特有的韵白,但那熟悉的乡音曲调,那热烈的气氛,那扑面而来的视觉盛宴,已足以将他们彻底征服!王奶奶紧紧抓着明月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努力睁大她那不太看得清的眼睛,侧耳倾听着那敲打在灵魂深处的鼓点。
老杨头看得目不转睛,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沉醉,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跟着曲调轻轻敲打。孙大爷虽然听不清,但那绚烂的色彩和演员夸张的动作,也让他看得津津有味,咧着嘴无声地笑着。连一直沉默拘谨的老韩头,也微微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舞台上流转的光影,专注地看着。李明月看着老人们完全沉浸在戏曲世界里那如痴如醉的表情,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下了。艺术的感染力,足以穿透一切隔阂。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困守在李家坳的老人,他们是第一次走进艺术殿堂的、充满了新奇和感动的观众。
午餐安排在剧场附近一家干净明亮的自助餐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锃亮的不锈钢餐台,琳琅满目、香气扑鼻的各式菜肴、水果、点心、饮料……这景象再一次让刚进门的老人们集体噤声驻足,脸上写满了惶恐和无所适从。他们站在门口,像一群误入水晶宫的土拨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明……明月,这……这真是随便拿?想吃多少都中?”
张婶看着餐台上堆积如山的食物,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又抻了抻她那件宝贝羊毛衫。“对,张婶,随便拿,”李明月耐心地解释,拿起一个托盘做示范,“想吃什么,就用这个大夹子夹一点放到自己盘子里。拿多少都行,但一定要吃多少拿多少,不能浪费。那边有汤和米饭,饮料在那头。”
她又指了指摆放整齐的餐具和座位区。在李明月和其他几个还算利索的老人的引导示范下,大家才慢慢鼓起勇气,端着托盘,在餐台间缓慢穿梭。他们谨慎地挑选着看起来熟悉、价格似乎“便宜”的菜肴——馒头、米饭、简单的炒青菜、土豆丝……对色彩鲜艳的蛋糕、精致的寿司、鲜切的牛排望而却步,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和小心翼翼的不安。角落里,老韩头对着那台闪着彩灯的酸奶机研究了半天,最终只拿起一个杯子,默默地接了一杯最普通的白开水。
他端着水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小口地喝着。李明月注意到,他似乎只夹了很少的一点青菜和两个馒头。
餐桌上,没有了看戏时的喧闹。老人们吃得异常安静、仔细。他们小口地咀嚼着,努力不让一颗米粒掉在桌上。吃完后,李明月惊讶地发现,有好几位老人,包括老杨头和张婶,正拿着桌上的餐巾纸,仔细地擦拭着自己面前那一小块桌面,动作认真得近乎虔诚。
“弄脏了,城里人讲究……”张婶看到明月看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李明月只觉得鼻子一酸。餐费是包含在预算里的,她特意选了这家性价比高的餐厅。
但就在她起身去拿水果时,无意中听到旁边一桌几个老人压低声音的讨论:“这一顿……得不少钱吧?”“我看起码得十好几块!”“十五块?我的天爷!十五块够俺家吃三天哩!”“就是,太贵了!这城里的饭,金贵!”他们语气里的惊叹、不舍和一种根深蒂固的节俭,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李明月的心上。
十五块钱,在城里或许只是一杯奶茶的价格,在这些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眼中,却已是天大的奢侈。她看着老韩头默默啃着冷掉的馒头,看着老人们擦拭得光洁如新的桌面,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沉重。
午后在园区内一些静态展览区的参观,节奏舒缓了许多。老人们新奇地看着那些展示中原农耕文明、民俗风情的蜡像、老物件和图片,指指点点,辨认着那些他们熟悉或不熟悉的过去。兴奋过后,长途奔波和情绪的巨大起伏带来的疲惫感开始显现。不少老人步子慢了,话也少了。
返程前,夕阳的余晖金灿灿地洒满了一个开阔的市民广场。李明月提议在这里拍一张大合照。疲惫的老人们立刻又打起了精神。他们自动地互相整理着衣帽,努力挺起被岁月压弯的脊背。张婶特意把枣红毛衣的领子扯了又扯,老杨头把工人帽扶得端端正正,王奶奶摸索着让邻居帮她捋顺鬓角的头发。老韩头也被拉到了队伍中间,他有些局促地站着,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来!叔!婶儿!看这里!笑一笑!”李明月举着手机,站在众人前方,“咱们李家坳的老宝贝们,省城一日游——茄子!”“茄子——!”四十六张布满沟壑的脸庞,在金色的夕阳下,对着镜头露出了拘谨、疲惫却无比认真、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一刻,无论眼神是否浑浊,无论听力是否衰退,每一双眼睛里,都闪烁着一种纯粹而明亮的光芒——那是走出方寸之地、第一次拥抱广阔世界后的满足与光彩!李明月按下快门,将这珍贵的瞬间定格。这是他们生命中,或许唯一的一次“高光时刻”。
夕阳沉入林立的高楼背后,天色暗淡下来。大巴车重新启动,踏上了归途。车厢里安静了许多。最初的兴奋和新奇如同退潮般散去,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心满意足后的松弛感弥漫开来。老人们大多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倦意,嘴角却依稀残留着满足的弧度。轻微的鼾声在车厢里此起彼伏。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流光溢彩,却再也无法吸引他们的目光。他们的心,似乎已经回到了那个贫瘠却熟悉的李家坳。
李明月坐在前排,也感到一阵浓浓的疲惫袭来。她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命名为“咱村老宝贝进城记”的微信群。出发时,她在这里发了老人们排队上车、在车上新奇张望、在剧场看戏时专注神情、在广场上拍合照的几张照片,引来群里老人儿女们的零星点赞和感谢留言。最后一张照片,正是夕阳下那张灿烂的大合影。她静静地看着照片里每一张苍老面孔上闪烁的光芒,心头涌动着滚烫的暖流和沉甸甸的慰藉。所有的辛苦,所有的担忧,在看到这束光时,都值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收起手机,也疲惫地靠向椅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城市灯火映照得不再漆黑的公路护栏。
时间在车轮规律的嗡鸣和车厢均匀的呼吸声中流逝。车内的光线越来越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司机打开了暖风,驱散着深秋夜里的寒意。离家越来越近了。
终于,熟悉的乡道出现在视野尽头。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李家坳村口那棵老槐树模糊的巨大轮廓,在稀薄的星光下沉默矗立。车内睡着的老人也陆续被颠簸的路面晃醒,揉着眼睛,带着倦意低声交谈:“快到了吧?”“嗯,看到那棵老槐树了。”“这一趟……可真好啊。”“是啊,这辈子值了……”
车厢里重新弥漫开一种归家的踏实和淡淡的满足感。
大巴车平稳地驶过最后的弯道,车灯划破村口的黑暗,缓缓驶向那棵作为**地点的大槐树下。司机轻踩刹车,车身微微一晃,停了下来。
车辆熄火。引擎的嗡鸣声骤然消失。车厢内瞬间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老人们收拾随身物品发出的窸窣声和准备下车的动静。
李明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背,拿起麦克风,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叔,婶儿,咱们到家啦!大家别急,拿好自己的东西,我点完名,咱们按顺序……”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
“嗤啦!!!”
一声极其粗暴、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撕裂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寂静的村口!
大巴车厚重的气动车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地、粗暴地拉开了!力道之大,仿佛要把整个门框都扯下来!
一股裹挟着深秋寒夜冰冷露气和浓重尘土味道的气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灌进了温暖的车厢!
李明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颤,笑容僵在脸上。所有准备下车的老人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吓得一哆嗦,停止了动作,茫然、惊愕地望向车门口。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某种未散尽的刺鼻油漆味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高大、壮硕的黑影,如同从地狱里冲出的煞神,带着滔天的怒火和狂暴的气息,猛地堵在了洞开的车门口!几乎将整个门框塞满!
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清他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硬、领口歪斜敞开的浅蓝色工装衬衫,袖口胡乱地挽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肌肉虬结,上面似乎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头发如同钢针般根根竖起。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两簇赤红、疯狂、几乎要吃人的火焰,死死地钉在了站在过道里的李明月身上!
“李明月!你给我滚下来!!!”一声嘶哑、狂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裹挟着浓烈的酒气和冲天的戾气,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车厢里轰然炸开!震得车窗玻璃都嗡嗡作响!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冰封了!
所有老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暴虐的嘶吼吓得魂飞魄散!刚刚还弥漫着的归家温馨和满足感,被撕得粉碎!惊恐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老太太们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的人。
老爷子们惊愕地张大了嘴。王奶奶被这吼声惊得浑身剧烈一颤,猛地抓紧了座椅扶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惊喘。原本坐在角落里、已经站起身准备下车的老韩头,在看清门口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狰狞的脸庞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劈中!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佝偻、萎缩下去,脸色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避,却撞到了座椅靠背,最后只能像一只受惊过度、走投无路的老龟,深深地、深深地缩回了后排那个最角落的座位里,极力压低身体,恨不能把自己嵌进座椅缝隙中消失不见!枯瘦的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是他!韩建军!
李明月的心,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那巨大的恐惧和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四肢冰凉,动弹不得!但下一秒,一股更强烈的、保护车内老人的本能和连日来积压的委屈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猛烈爆发!她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惊骇中挣脱出来,迎着那道几乎要焚毁她的赤红目光,一步跨到车门口!“韩建军!你要干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锋利和力量,试图压过对方的狂暴,“有话好好说!别吓着车里的老人!”
“好好说?!我跟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娘们儿有什么好说的!!”韩建军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根本不听任何话语,嗓子因为极度的嘶吼早已破音,唾沫星子疯狂地喷溅到李明月的脸上、身上,
“谁他妈给你的狗胆?!啊?!谁让你偷偷摸摸把我爸弄到这鬼地方来的?!他多大岁数了?!他那身子骨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啊?!!”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李明月的鼻梁骨上,赤红的眼珠凶狠地扫视着车内惊恐万状的老人,声音如同刮锅底般刺耳难听:“出点事怎么办?!磕了碰了怎么办?!晕在路上怎么办?!你个开破车的乡下娘们儿,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你赔得起医药费?!你赔得起我爹的命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蛮横。那“赔命”二字,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李明月的心脏!
“你闭嘴!”李明月气得浑身发抖,怒火烧红了她的眼睛,烧干了恐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尖锐,试图打断对方的咆哮,“我做事光明正大!事先给你大哥打过电话,他同意的!保险买好了!药带齐了!行程安排都是最稳妥的!医生也……”
“放**屁!”韩建军粗暴地打断她,脸上露出狰狞扭曲的讥笑,唾沫横飞,“我大哥?!他在南方鸟不拉屎的地方,隔着十万八千里!他点头有个屁用!我爸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远水救得了近火吗?!最后还不是得我这个守在县里闻油漆味、天天当牛做马的倒霉儿子来擦**!来伺候!来给他送终!!”
他越说越激动,胸脯剧烈起伏,凶狠的目光再次扫过满车噤若寒蝉的老人,那眼神如同在看一群不懂事惹祸的孩子,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烦:“还有你们!一个个老棺材瓤子!不安生在家等死,跟着瞎折腾什么?!吃饱了撑的吗?!出了事,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车外漆黑的夜色,发出最后通牒般的咆哮:“下车!都给我滚下车!回家!!”
这一声炸雷般的“滚下车!回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老人们刚刚经历一天新奇美好旅程后脆弱的心理防线!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车厢!几个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紧紧抓住旁边人的胳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老爷子们气得胡子直抖,脸上涨得通红,想要站起来斥责这个蛮横的后生,却被旁边人死死拉住。
更多的是,一种深重的、冰冷的失落和难堪,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所有老人的脸上蔓延开来。他们眼中几个小时前还在闪烁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灰败的羞耻和无措。他们像是做错了事被当众叱骂的孩子,茫然地缩在座位上,手脚冰凉,不知该如何自处。车厢里,只剩下压抑的哭泣、沉重的喘息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明月看着那一张张瞬间被绝望和屈辱笼罩的苍老面孔,看着他们眼中彻底熄灭的光,一股滔天的悲愤和刺骨的冰凉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愤怒像岩浆一样在她血管里奔腾!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她猛地挺直了脊梁,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锐利的目光毫不退缩地刺向韩建军那双喷火的眼睛,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变得冰冷、低沉,却蕴含着风暴般的力量:
“韩建军!你给我听着!”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车厢里的啜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火,冲我李明月一个人来!想怎么算账,我奉陪到底!但在这之前——”她伸出手臂,像一道屏障,坚定地挡在了车厢和那个狂暴的身影之间,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别!再!吓!唬!老!人!家!”冰冷的字眼,如同冰雹砸在韩建军的脸上。车内死寂,车外寒风呜咽。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咫尺间酝酿,即将彻底撕碎这个疲惫归家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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