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驿马，卷着一路风尘，冲破了京城清晨的宁静。
不止一骑。
几乎是前后脚，数道加急文书，被送入了皇宫深处。
太极殿。
大炎皇朝的权力中枢，此刻气氛却有些沉闷。
皇帝楚雄，端坐于龙椅之上。
下方文武百官，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北境那位打了大胜仗回来的燕王殿下，在金銮殿上顶撞了陛下，陛下派钦差去了燕地，名为安抚，实则敲打。
现在，结果回来了。
“北境燕王楚天奏报：钦差高远，狂悖无礼，抵达燕地，索贿无度，更……更伪造陛下密旨，欲图分裂臣之兵权，动摇北境军心……”
内侍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不敢念下去了。
什么钦差负隅顽抗，被忠勇将士当场格杀。
什么龙骧卫助纣为虐，同为叛逆，尽数伏诛。
这哪里是奏报？这分明是宣战书。
“念！”
龙椅上，楚雄的声音低沉。
内侍一个哆嗦，只能硬着头皮，将奏疏后面楚天颠倒黑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内容，结结巴巴地念了出来。
每念一句，大殿内的温度就下降一分。
文武百官们，从最初的震惊，再到此刻的头皮发麻。
“……臣楚天，为保燕地不失，为护大炎疆土，迫不得已，平此叛逆。然臣处置不当，致使天使蒙难，罪该万死，恳请父皇降罪……”
内侍终于念完，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望向龙椅上的那道身影。
“呵……”
楚雄缓缓拿起那份奏书，眼神扫过上面的字迹。
那字迹，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充满了桀骜不驯的意味。
“好一个忠勇爱国！”
“好一个迫不得已！”
“好一个……恳请父皇降罪！”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逆贼——！！！”
“哗啦！”
奏书被瞬间撕得粉碎，纸片如同雪花般散落。
“砰！”
御案旁的一个琉璃玉盏，被楚雄狠狠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弑杀钦差！屠戮禁卫！他还敢跟朕说这些？！”
楚雄猛地站起身，双目赤红，指着殿下百官，怒吼道：“谁？谁告诉朕！这天下，到底是他楚天的，还是朕的？！”
“朕的钦差！朕的龙骧卫！他说杀就杀了？！”
“他还把奏书送到朕的面前来！这是什么？这是在打朕的脸！是在告诉朕，他楚天，无法无天！”
帝王的***之怒，如同***，席卷了整个太极殿。
百官们齐刷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却无一人敢在此刻接话。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君臣冲突了。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只见珠帘之后，一身素衣的兰妃，在宫女的搀扶下，哭得梨花带雨地走了出来。
她扑倒在楚雄脚边，道：“陛下，臣妾的表兄，高远他死得好惨啊！”
“他一心为陛下办事，却落得如此下场！被那逆贼……被那七殿下残忍杀害！”
“陛下！您一定要为高远做主啊！为那五百惨死的龙骧卫做主啊！”
兰妃哭得声嘶力竭，惹人怜惜。
当然，在场的老狐狸们，心里门儿清。
高远什么德性，谁不知道？兰妃这哭诉，几分真情，几分表演，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但这并不妨碍某些人借题发挥。
“父皇！”
太子楚阳排众而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七弟此举，形同谋逆！斩杀朝廷钦差，屠戮御前禁卫，目无君父，无法无天！此等逆贼，若不严惩，国法何在？皇威何存？”
他对着楚雄重重一拜，声若洪钟：“儿臣***！愿亲率大军，北上讨伐！定要将此獠擒回京城，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太子殿下说得对！必须发兵！”
“燕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再不剿灭，必成心腹大患！”
“请陛下下旨！末将愿为先锋！”
太子***，以及那些早就看楚天不顺眼的武将，纷纷站出来附和，一时间，喊打喊杀之声，响彻大殿。
主战派，气势汹汹。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吏部尚书，白发苍苍的老臣李德，颤巍巍地出列，躬身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楚阳眉头一皱，不悦道：“李尚书，此等谋逆之举，证据确凿，还有何可议？”
李德叹了口气，道：“陛下，燕王毕竟手握七十万燕云铁骑。那支军队，刚经历北境大战，百战精锐，凶悍异常。”
“高远大人和五百龙骧卫，几乎是瞬间就被屠灭，这足以说明，燕王府的战力，远超我等想象。”
“一旦贸然开战，胜负难料啊！若是战事不利，北境动荡，恐怕会给北蛮和西戎可乘之机！”
兵部尚书也站了出来，脸色凝重：“李大人所言极是。燕云铁骑，乃我大炎屏障，若与其内耗，无论胜负，都将元气大伤。届时，边境空虚，外敌入侵，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一位御史迟疑着开口，“燕王奏疏中所言，钦差伪造密旨，图谋兵权。此事，是否也该查证一番？万一其中真有隐情……”
“放屁！”楚阳怒斥，“那奏疏分明是颠倒黑白！父皇的密旨，岂容他污蔑！”
“够了！”
楚雄一声断喝，打断了争吵。
他重新坐回龙椅，脸上的暴怒渐渐褪去。
他不是傻子，楚天的奏疏，他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伪造密旨？高远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敢伪造皇帝的密旨？笑话！
那密旨，就是他授意的。
目的，就是试探，敲打那个越来越不听话的儿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楚天的反击，如此不留余地。
燕云铁骑，那支由楚天一手打造，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铁军！
七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真打起来，就算能赢，大炎也要被打残。
到时候，北蛮南下，西戎东进，谁来抵挡？
他这个皇帝的宝座，还能坐得稳吗？
楚雄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
大殿内，再次陷入压抑的沉默。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帝最终的决断。
许久。
楚雄睁开了眼睛，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传朕旨意。”
“燕王楚天，跋扈骄纵，处置失当，闭门思过，罚俸一年。”
就这？
满朝哗然。
太子楚阳更是瞪大了眼睛，道：“父皇！这如何能服众？！”
“放肆！”楚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朕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质疑？！”
楚阳被皇帝冰冷的眼神一扫，顿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言语。
楚雄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百官，继续道：
“高远虽有过失，但终为朝廷命官，无故被杀，于国法不容。此事，朕，自有彻查。”
“即日起，加强盛京及与燕地接壤各州郡防务，严防死守，任何人不得擅自挑衅，违令者，斩！”
“着密探司，即刻遣人潜入燕地，严密监视燕王府一举一动，搜集其不法罪证，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他需要时间调集兵力，寻找一个更有力的借口，布下一个能将楚天彻底摁死的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