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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慈宁宫的路上,我和皇帝李玄分别坐着轿辇。他前我后,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我偷偷掀开帘子一角瞄他,他坐在前面,背脊挺得笔直,明***的龙袍在晨光下晃眼得很,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目睹了我那场“袖里乾坤”的闹剧。

我心里七上八下,盘算着等会儿见了太后该怎么应对。是继续装傻充愣,还是稍微表现得“积极上进”一点?毕竟太后最讨厌的就是惫懒无能的妃嫔。可让我去学那些妃子们争奇斗艳、勾心斗角……想想就头大,比加班还累。

正胡思乱想着,慈宁宫到了。

一进慈宁宫正殿,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儿就扑面而来。正中的紫檀木凤椅上,端坐着一位满头银丝、梳着利落高髻的老太太。她穿着深紫色的宫装,脸上保养得宜,皱纹不多,但一双眼睛锐利得像鹰隼,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此刻正含着审视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这就是当朝太后,皇帝的亲妈,后宫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儿臣给母后请安。”李玄规规矩矩地行礼。

我赶紧跟着拜下去,声音尽量放得甜美乖巧:“臣妾江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没什么温度。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我,像X光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皇帝今日怎么有空带人过来?这位是……”

“回母后,这是新入宫的江才人,江清晏。”李玄语气平淡地介绍。

“江清晏……”太后微微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哦,哀家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入宫快半年,牌子一次也没被翻过的江才人?”

我的心“咚”地一声沉了下去。来了来了,精准打击!太后娘娘的情报工作做得可真到位!

李玄似乎顿了一下,才道:“是。儿臣看她……性情还算纯良,故带来给母后瞧瞧。”

性情纯良?皇帝陛下您真会说话!您直接说我蠢或者懒得了!

太后端起手边的青花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没接皇帝的话,反而直接问我:“江才人,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消遣啊?”

来了!标准考核题!这题我会!标准答案应该是:研习女则女训,练习琴棋书画,或者抄抄佛经为陛下和太后祈福,再不然就是和姐妹们探讨针线女红,交流持家心得(虽然都是扯淡)。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反正我在皇帝那里“天真烂漫”的人设已经立下了,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再说,让我睁眼说瞎话,我也编不圆。

“回太后娘娘,”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真诚,“臣妾……起得晚,吃得饱,睡得香。天气好就晒晒太阳,天气不好就……在屋里待着发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噗——”旁边侍立的一个小宫女没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又赶紧死死捂住嘴,脸都憋红了。

太后的动作也停住了。撇茶沫的手悬在半空,那双锐利的眼睛猛地看向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连站在一旁的皇帝李玄,都微微侧过头,瞥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兴味?

整个大殿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檀香袅袅。

太后缓缓放下茶盏,杯底碰到桌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盯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又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在故意说反话挑衅她。

“起得晚,吃得饱,睡得香?”她一字一顿地重复我的话,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晒太阳?发呆?不给别人添麻烦?”

我硬着头皮点头:“是,太后娘娘。臣妾觉得,这样……省心。”

“省心?”太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在这深宫里见过形形**的女子,有野心勃勃的,有工于心计的,有楚楚可怜的,也有故作清高的……倒是头一回,见到把‘懒散’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沉沉的威压:“江才人!你可知,后宫是什么地方?是天下女子德容言功的典范之地!你身为才人,不思进取,不修己身,整日浑浑噩噩,像什么样子!哀家看你,不是省心,是根本没有心!”

完了,火力全开。我感觉到太后的怒气值在飙升。旁边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头垂得更低了。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硬顶肯定不行,哭哭啼啼求饶?太后估计更烦。讲道理?跟太后讲什么道理?咸鱼生存法则第一条:遇到无法战胜的大佬,认怂保平安!

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动作干脆利落,膝盖磕在冰凉的金砖上,疼得我龇牙咧嘴,但表情管理必须到位——要充满悔恨和诚恳。

“太后娘娘息怒!”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臣妾知错!臣妾愚钝!太后娘娘教训得是!臣妾……臣妾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是臣妾辜负了太后的期望,辜负了陛下的恩典!臣妾该死!”我一边说,一边用力把头往下磕,当然,力道控制好,听着响,实际上没那么疼。

“臣妾也知道自己没用,琴棋书画样样稀松,女红针线更是拿不出手。与其出去丢人现眼,给皇家蒙羞,臣妾想着,不如……不如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把自己管好,少惹事,少出错,也算……也算为后宫和谐,尽一份微薄之力了!”我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太后(努力憋出来的),表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求太后娘娘看在臣妾……还算安分的份上,饶了臣妾这回吧!臣妾以后一定……一定努力多吃点,争取……争取长点肉,看起来不那么……不那么单薄!”

我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卑微到了尘埃里,主打一个“我废我有理,我怂我安全”。

大殿里更安静了。只有我“情真意切”的忏悔在回荡。

太后脸上的怒气似乎凝滞了。她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这么“坦诚”地承认自己废物,并且把“混吃等死”当成人生目标的妃嫔。她看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作也不是,不发作又憋得慌。

她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倒是实诚!”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她转头看向一直沉默旁观的皇帝,语气带着明显的迁怒:“皇帝!你看看!这就是你选的人!这就是你说的‘性情纯良’?纯良得连点争气的心思都没有!”

李玄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听到太后的质问,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静无波:“母后息怒。江才人……年纪尚小,心性未定。况且,”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她所言,倒也……实在。安分守己,不惹是非,于后宫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清净。”

啥?皇帝在替我说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事实,但确实是在替我开脱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是因为我那半块绿豆糕和满地的蜜饯?这贿赂也太有效了吧!

太后显然也没料到皇帝会是这个态度,被噎了一下,瞪着李玄:“清净?皇帝!后宫之中,需要的是百花齐放!是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辅佐君王的贤德女子!不是这种……这种……”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我,气得又瞪了我一眼,“朽木!”

李玄微微颔首:“母后所言极是。百花齐放,各有其美。江才人……或许,也算其中一种别致的风景。”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但我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内涵我。

太后被他这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弄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再看看一脸“母后您说了算但我觉得她也没大错”的儿子,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她烦躁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罢了罢了!哀家乏了!都退下吧!看着就心烦!”

“是,儿臣告退。”

“臣妾告退!”我如蒙大赦,赶紧磕了个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跟着皇帝走出慈宁宫,阳光洒在身上,我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刚才真是吓死宝宝了。

“别高兴得太早。”皇帝李玄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前面传来。他没回头,脚步也没停,“太后今日虽未重罚你,但你这‘朽木’之名,算是坐实了。往后在这宫里,日子未必好过。”

我心里一紧。是啊,得罪了后宫最大的BOSS,就算她今天没把我怎么样,以后随便哪个想讨好太后的妃嫔或者管事嬷嬷,都能给我穿小鞋。

我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感觉刚逃过一劫,又掉进了另一个坑。

李玄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阳光照在他明黄的龙袍上,有些刺眼。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我看不懂的深意。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有点玩味,“你这‘安分守己,不惹是非’的处世之道,朕倒是……有点兴趣。”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你别把‘安分’发展到朕的龙床上去藏零嘴儿。”

我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行了,回去吧。”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宫道拐角,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摸摸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又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点心渣。

行吧,虽然前路坎坷,“朽木”之名远扬,但至少……小命还在。咸鱼嘛,在哪躺不是躺?只要还能吃饱睡好,管他外面风吹雨打呢!

经过慈宁宫“朽木”事件后,我在后宫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了。以前只是小透明,现在是“知名”小透明。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或明或暗的目光,窃窃私语声更是如影随形。

“看,就是她,那个在太后面前说自己只会吃饭睡觉发呆的江才人……”

“听说把太后娘娘气得够呛,陛下居然还护着她?”

“护着?我看陛下是觉得她蠢得新鲜吧!朽木!太后金口玉言,板上钉钉了!”

“啧啧,这种废物,怎么混进宫的?估计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我凭实力考的宫女(虽然是吊车尾),凭运气被点中的才人(虽然是因为选秀那天打瞌睡流口水被皇帝恶趣味点名),怎么就是废物了?我废物我吃你家大米了?我碍着谁了?

生气归生气,但我深知咸鱼生存法则第二条:无视流言蜚语,该吃吃该喝喝。反正我的月俸照发,伙食标准也没降(甚至还因为“朽木”之名,管事嬷嬷大概觉得我构不成威胁,懒得克扣我),我的小日子依旧滋润。

我住的揽月阁,位置偏僻,院子不大,胜在清静。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我让内务府给我弄了张竹制的躺椅,就放在树荫底下。天气好的午后,我就往上一瘫,旁边小几上摆着茶水点心,手里捧着本民间话本子(托相熟的小太监偷偷带进来的),一看就是一下午,惬意得不行。

偶尔有路过的宫女太监,看到我这副尊容,无不侧目摇头,眼神里写着“没救了”。我全当没看见。你们卷你们的,我躺我的,互不干扰,多好。

当然,麻烦也不是完全没有。

首先就是侍寝问题。自从龙床藏点心事件后,皇帝李玄倒是没再召我侍寝。这正合我意!不用饿肚子,不用应付体力活,也不用提心吊胆藏零食被抓包,简直完美!我巴不得他把我忘到九霄云外。

其次,就是拜高踩低的宫人。我位份低,又“名声在外”,内务府分派来的东西,时常是次一等的。炭火是呛人的烟煤,茶叶是陈年的碎末,点心也时常是别人挑剩下的。开始我还挺郁闷,后来一想,算了,有的用就行,总比没有强。烟煤就烟煤吧,多扇扇风;陈茶就陈茶吧,味儿淡点正好省得晚上睡不着;点心碎了?捏巴捏巴揉成团,一样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我的贴身宫女小翠,是个老实巴交、有点怯懦的小姑娘。开始她还替我抱不平,偷偷抹眼泪,觉得跟着我这个“朽木”主子没前途。我就开导她:“小翠啊,你看,咱们这儿多清净?没人来串门,省了多少迎来送往的麻烦?东西次点就次点,安全啊!你想啊,那些得宠的主子,赏赐是多,可盯着她们的眼睛也多,指不定哪口吃的喝的就不干净了。咱们这儿,破屋烂灶,鬼都懒得来下毒,多安全!”

小翠被我这套“安全躺平论”说得一愣一愣的,仔细想想,好像……有点道理?渐渐地,她也佛系了,跟我一起守着揽月阁这一亩三分地,过起了“与世无争”的小日子。

然而,后宫这个地方,不是你想躲清静就能清静的。你不找麻烦,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

这天午后,我正瘫在躺椅上,迷迷糊糊打着盹,手里的话本子盖在脸上遮阳。小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声音都变了调:“才人!才人!不好了!”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话本子掉在地上:“怎么了?走水了?还是御膳房今天没做点心?”这可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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